永远的古镇——口泉

来源:朔州市融媒体中心 作者:许玉萍 发布时间:2024-12-27 10:41 0

惊闻,口泉街真的马上要拆了,我的南河湾即将没了,我追悔莫及。多想再去亲身感受一下疑似当年的清风朗月,再去亲眼瞅一瞅那几过秋风的老街旧巷,再去亲手扪一扪每一块青砖碧瓦的昼暖夜凉……可惜一切都快来不及了。

这些年我常常在梦里被措不及防地跌进记忆的深渊,跌进我日思夜想的南河湾。梦里娘亲的老屋还在,门扉紧闭,屋后的三棵梅树还在,满地树影婆娑。我仿佛一口热血扑上胸口,不敢呼吸,不敢走开,不敢醒来,我知道我一醒,这一切都会消失。我在那里被时光惊醒,也与时光对峙。只想踉踉跄跄扑上去打门。“谁啊?”“是我!妈!”一抬脚迈进门槛,就可以回到我的童年,回到娘亲的身边,回到南河湾,回到我挚爱的那片热土长天。

梦里一枝寒叶,不知多少秋声……

在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母亲的老屋后就有三棵梅树了,他们枝干嶙峋,枝叶繁茂。这三棵梅树的年龄有多大我记不清,应该是我娘出嫁的那年种下的。我娘的乳名就叫腊梅,老屋、梅树、娘亲,贯穿了我整个的童年时光,寒来暑往,我们相依为命。

老屋的后面是七峰山,小时候几乎每天都要爬一次,漫山的绿。马茹茹、红姑娘、红艳艳的山丹丹花。远远的扔起一块石头,惊起无数野鸡,呱呱飞起、落下。活蹦乱跳的蚂蚱,母亲常让捉了喂鸡。山顶上的烽火台是我儿时藏猫猫的地方。晨起迎着旭日背书的山石板,赵明亮带领徒弟们修整的习武场,喊号声至今在耳边回荡。还有不知何年修建的古庙晨钟暮鼓,都留在我记忆的深处。

我好想再回去看看打小生活的旧房旧院,看看好久没有走过的南河岸边,多年没看过的南河夕照,还有河沿岸的口泉旧街。看看过去经常唱大戏的穆桂英坡,看街道尽头居住的整洁而肃雅的回民人家。沿着当年父亲修的堤坝边,重走一趟农人拉着牛羊路过的那条青草道,有细细碎碎的篱笆草和稀稀疏疏的牛羊粪。在布满小石子的那条青草道上,遥想我的童年时代,我的少年生涯。

那旧日时光的每个傍晚,南河水缓缓流淌,夕阳浓烈又温润如丹,在南河边行走去堤坝上读书,下河捉蚵蚪,看夕阳晚照下人们房顶上的袅袅炊烟,看街上的人来人往。

口泉街东西穿过,全街距离总长二里半。一条石板路,记忆中有一口水井。那些年,全街的人都在这口井里汲水,各家各户排着队去汲,粗壮高大的汉子,扁担在肩上颤着,脚步也象打着鼓点,水在桶里漾着细小的水花,水花也随着步点和扁担的颤动荡漾的很有规则,像一朵洁白的花不停的盛开闭合,偶尔有水花细细的溅出,石板路上便常年湿滑,冬天会结清洌洌的冰。

年年岁暮,凛冽寒风中,梅树的枝头便开始打细小的花苞。叶子还没有出来,枝条变得暗红,花苞也是暗红色。等花苞慢慢膨胀到绿豆大小,我便兴高采烈地折一枝回家,放在盛满清水的瓶中生养,时不时去瞅一眼,虽是人花两无言,但彼此间情意深重。想他们在某个深夜噗地打开,花香四溢,像盛装的女子,娇美动人。

四季更迭,循环往复。人生总有后来。后来母亲走了。我经常一个人跑很远的山路去看她,买了大块娘爱吃的红烧肉,摘了大捧大捧她喜欢的花花草草放在娘的坟前,然后偎着那个土堆儿睡一觉,仿佛依偎着娘亲温暖的怀抱。

口泉街快没了。而今,迂回曲折的光影里,到处残瓦断垣,破旧的门扉,残缺的窗户,废弃的瓦罐,满院子的荒凉,处处庭草无人随意绿,家家空梁落燕泥……我不想哭,也不想说话,沉默、自持、内耗,成年人的坍塌,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

时至中年,我依然做个小女孩的梦。在梦里,我感应着血脉里香火情重的遥远召唤,一次次回到南河湾,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草,每一片瓦砾,每一颗石头,都在梦里被我用手一次次的抚摸,用脚一次次的丈量。那座老屋让我变成一个时光的匠人,不断修葺记忆被冲毁的围墙。坚守属于我和娘亲的那一小块独属于我童年的庭院,狭促灰旧却温暖厚重。“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我那被尘世烟火熏旧了的地主家万金小姐的瘦弱的娘亲,一直陪我坐在门前,坐在三棵梅树下,把对未来的憧憬,用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地纳在我的鞋底和肚兜上……

一朝得失翻寒暖,风自今宵去后凉。

口泉街之后,世上再无穆桂英坡。


编辑:叶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