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深情之椒痴张建国

来源:朔州市融媒体中心 作者:杨晓兰 发布时间:2025-03-04 16:51 0

张建国是上沙塄河村人,在村里种地,种辣椒,种玉米、高粱。

更重要的是,他常年坚持辣椒新品种的研发,有好几个品种获得了国家专利。

他还种试验田,因为用心、可靠,城区农委引进什么作物新品种,首先考虑让他来种。这个种,可不是一般的种,种下去的前中后期的观测结果都是要拿数据说话的。

一说到数据,一说到观测呀、记录呀、比对呀,这种种法就上升到了一个科研的高度,张建国也就上升到了一个农技人员甚至农业科学家的高度。在我有限的见识里,大的农业科学家是袁隆平,张建国是我身边的农业科学家。

这只是我内心的一个定位,我没说出口,对于他那样一个朴实的人,对于我这样一个和他一样朴实的人,我生怕这个称谓一旦说出来就有了虚假和奉承的嫌疑。

从年龄从交往上来讲我应该称他老张,但我一直从我对他的敬畏和尊重上称呼他“张总”。尽管他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总觉得自己只是个能折腾的庄户人。我说“总”有很多种样貌,你算一种。

说实话,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联系过张总了,最近的一次见面是2021年的初冬。我们做退伍军人培训,三十个人的培训班还差那么几个人,我搜尽枯肠寻思从哪抓挖这几个人尽快开班呢?

我盘点着自己的朋友圈,希望能整合出一些与退伍军人相关的资源。我滑动着手机屏,张建国张总让我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当我拨通他电话的时候,听到他电话铃声那嘹亮的部队起床号时,感觉这件事有着落了。

果不其然,张总从他五百多退伍军人的大群里轻而易举地就给我拎出来几个符合条件的学员。某种程度上说,热心而又颇有号召力的张总是给我解了燃眉之急,因为没有那几个人,开不成班,之前所招的那二十几个人等于零。

我和我们领导数说张总之种种,在我的撺掇之下,领导驾车载着我去了一趟张总的合作社。深冬时节,一般农民都农具入库,柴草打垛,或热炕上打麻将,或日阳弯弯晒暖暖谝西游了。但张总还忙着,他坐在一堆玉米棒子高粱穗子中间,亲手一穗一穗地剥着,旁边还放着一排排瓶子,瓶子上有文字数字符号,显然是编了号的。

那次我带领导参观了张总的辣椒实验室,还卷包了干辣椒和鲜菊花。

临走,张总向我打听我们乡当时推广的生物质炉的事情,他想给他老妈闹一台。

张总可真是个细心的孝子,冲他这份孝心,我脑子也没过,满口应承。

大雪之后,数九之前,炉子的事情落实了,张总去我们家拉炉子拉燃料,忙忙慌慌,拉下两袋燃料。

他忙,事情多,丢两袋燃料不奇怪。

在我看来,张建国不是个一般的忙人,他忙的很出彩。听他讲故事,能听出滚烫和炽热。

我总是和很多人讲他的故事,我讲一次沸腾一次……

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对于一个农家子弟来讲,跳出农门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即便不能光宗耀祖,起码可以改写人生。

然而,有些人好像是从落生的那天起,就在土里扎下了根,不管走出多远,归来依然是农民。

八十年代初,怀揣着军人梦的张建国响应国家号召参军入伍,学过开坦克,当过二炮手,喂过猪,下过厨,不论干什么,凭着农家子弟的那份勤劳和踏实,张建国总是干得很出色,多次受到领导的赏识和部队的嘉奖。后来部队移防内蒙古自治区丰镇县一个叫做红沙坝的地方,张建国担任连队司务长,主要负责全连120多号人的吃饭问题。红沙坝地处偏僻的山沟,部队吃菜很不方便,如果遇上特殊天气,连队蔬菜供给明显不足。张建国就开始琢磨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训练之余,他和战友们在驻地修整土地,扩大蔬菜种植面积,并向当地老百姓学习种植技术,受到了战友们的一致好评。红沙坝种菜的小成就激发了张建国对蔬菜种植的极大兴趣,看着菜苗一天一个样茁壮地成长,张建国的内心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1987年,张建国移防回到了老家北旺庄部队农场。当时,部队的一百多亩地没人承包,眼看就要撂荒。领导急的满嘴燎泡,找到张建国说:建国,你是农民出身,对本地气候也熟悉,不如你把这一百亩地包下吧。2万块钱承包费咱秋后算账。

望着领导殷切的眼神,张建国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为了不辜负领导的厚望,那一年春节期间,张建国就开始筹划如何种好这一百亩地了。他冒着严寒,骑着个烂摩托到朔城区城郊、十里铺、二十里铺的菜农那里请教细菜种植技术以及当地育秧栽秧的农时、适合的品种。为了错峰种植,张建国打算种一部分小麦。历来朔城区小麦种植面积微乎其微,只有烟场村、烟墩村少量种植。为了保险起见,他专程到烟墩村的小麦种植户家里了解情况,通过和农户的交流,张建国觉得,不是朔城区不适合种植小麦,而是小麦生长对水肥的要求高,成本也相对高,久而久之,越是不种越是没人尝试了。北旺庄农场是水地,小麦收割后还可以种一茬秋储大白菜,何不试着种一茬小麦呢?

那一年,张建国种了三十五亩“新春耐”小麦,喜获丰收,平均亩产800多斤,等于是放了一个小小的卫星。要知道,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末,老百姓餐桌上的白面还不甚宽余,有工作单位的人叫硬供户,粮本上明确每月可购白面几斤。

张建国在北旺庄农场种地种得风生水起,把个农场搞得红红火火。退伍前夕,张建国琢磨离开部队自己该做些什么呢?当兵十几年,数算下来,自己其实一直没有脱离开种地,尤其是北旺庄农场这六七年,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锻造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把式了。

退伍后,张建国包过工,做过买卖,可人太实在,太“拉忽”(豪爽),算不来细账,折腾下来闹好了仨瓜俩枣,闹不好还得赔钱,盘算来盘算去,还是种地合适。张建国先后在贺家河、红旗牧场三分场租地建大棚,种蔬菜,因为都是口头协议,一旦到了见利的时候,地主儿就有想法了,这个时候,张建国不争不吵,说放弃就放弃了。张建国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吃了亏心里反倒踏实了。

老吃亏也不是个事情,根本扛不住。张建国琢磨,已然就是个种地的才地,咋也得踅摸块自己的地,才能稳稳地干下去。

几番周折,张建国在老家上沙楞河村流转下一部分地,开始了自己的职业农民生涯。

起初,他的妻子怨怪说:张建国,你转一圈又回村了,你可真出息痛了。

老妈也为张建国种地的事熬煎的厉害:好我的儿啊,你愣的咋呀?好不容易熬脱这农业社了,咋还给折返回来种地了?

张建国姐弟三个,上边两个姐姐,自己是独子,用朔县话说既是缺货货,又是垫窝窝(最后生的那个孩子),自然是父母的心头肉,加上孝顺,仁义,学习又好,父母对他寄予着厚望,对他“回村种地”的选择很不理解。当时,他们不敢相信,在这片贫瘠到收割时节黍子地里过个黄鼠还露脊梁的土地上,自己的日能儿子真给种出些名堂。

张建国就是这样一个人,说了算,定了干,平田整地,打机井,建大棚,能自己干的自己干,实在干不过来就雇人,好在本乡本土,不是沾亲就是带故,找些个帮忙人还不是问题,况且自己本来就是个好受苦人。就这样,张建国甩开膀子大干了起来。就在盖大棚框架的时候,劳累过度的张建国一不留神,被电锯锯伤了手,左手四根手指自关节以上齐刷刷被切掉了,由于处理不及时,留下了永远的残疾。

住院治疗期间,战友们来看他,劝他及时刹车吧。张建国却铁了心,虽然失去了四个手指,但自己的决心和意志不能动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说了,那四个手指头不能白掉,何况自己还有一只好手。后来的事情证明,张建国干农业,特别是辣椒种植和籽种研发这一块,那绝对是“一把好手”。

稍稍好点儿,张建国又回到了园区。

自从和农业打了交道,张建国随时关注着一切与农事相关的信息。经过几年的摸索,张建国对青椒、尖椒的种植情有独钟,他每年在不同的地块试种不同品种的青、尖椒,并观察它们的长势和果形,每个品种选择高中低三等苗子,对他们的产量进行统计和比较。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好的品种的产值远远大于一般品种。农业生产的核心是籽种,张建国下定决心要杂交优选出几个更适合当地种植的青椒、尖椒,让老乡们增收致富。

为了让辣椒品种有进一步的提升,张建国先后投资50万元,购回辣椒亲本200多个,进行杂交试种。几年来,张建国吃住在园区,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辣椒的选育上,忙起来,吃饭睡觉都可以糊弄,干捣方便面是常事,一天睡四五个小时是常态,对自己,一切从简,对辣椒那是百分百的特殊优待。数九寒天,热炕永远是辣椒苗的天下。老话说: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张建国对自己的事业一腔子热火,睡凉炕又算得了什么?

天道酬勤,2014年,张建国选育的青椒“雁丰8号”、“雁丰9号”经山西省农作物品种审定委员会认定通过。之后,张建国便开始向农户推广种植,他迫切地想让父老乡亲们率先享有他的专利成果。

种子这种东西和其他商品不一样,好不好,看收成才好下结论。一开始,人们不敢种,张建国就耐心地动员。有些人迟疑不决,有些人是越叫越远,好像你在图他点啥似的。张建国理解,庄户人嘛,一年一收,家里吃喝拉撒,娃们念书娶媳妇儿全指望这点地上的产出,慎重一点没啥错。

张建国找到同村的王海兵,他希望王海兵能带个头。王海兵知道,张建国这个人办事靠谱,满口应承了下来。张建国相信,只要有一家开了头,大家看到了效益,以后就不愁推广不开。眼看到了育秧的节令了,王海兵却不来拿籽种。张建国明白,其中必定有缘故。张建国给王海兵打电话,王海兵说:“哥啊,我家里的不同意……你看这事闹得……女人们,麻里倒烦的……我也不想和她列闹(唱反调)……”为了做通王海兵媳妇儿的工作,张建国答应从籽种、地膜、水肥全程全部免费,挣了是王海宾的,赔了,最少给个玉米价。这样一来,真是应了老朔县那句本土歇后语“大岱堡的莜面茭子——净便宜”,傻子才不干呢?结果是,那一年王海兵家的青椒大丰收,秋后一算账,乐得嘴都歪了——亩产比种普通品种增收1000多元。王海兵也仗义,和张建国报完喜,说:哥,你给兄弟仗了胆,兜了底,兄弟挣了,那籽种、水肥钱得给你哩,咱弟兄们啥是个啥,今后,你让种啥我种啥,种辣椒的事情你说了算。这弟兄两个有情有义,一个是籽种钱说啥也不要,一个是水肥钱说啥也要给,各退一步,折中解决了。

第二年,不用说,邻村上下,都种张建国的品种。这下,张建国更忙了,田间地头,树荫下,随时随地开讲。谁家辣椒长得咋样,缺了什么肥料,他都要亲自看一看,也是奇了怪了,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到了张建国这儿,那就是一把抓。他不仅是个辣椒专家,还是个远近闻名的辣椒医生。

在栽种辣椒,选育辣椒的过程中,张建国的感触和见解很多,在这一点上,他不保守,他希望和更多的人一起研究辣椒,分享成果。2015年,他撰写的论文《辣椒制种技术研究》登上《中国农业信息》的版面,这可是中国最权威的农业方面的杂志之一,其分量不言而喻。论文一经发表,得到了中国农科院和省农科院专家的高度评价。之后,张建国带领父老乡亲们干的更有劲儿了,农户们种辣椒种出了甜头,没几年功夫,大都在城里买下了楼房,开上了小车。雁丰合作社及张建国本人先后被授予“全国农民专业合作社示范社”、“朔州市十佳农业科技示范户”等荣誉称号。

这几年,张建国为了研发籽种真是下了大力气,在农业生产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深知,种子之于农业,就好比芯片之于手机、电脑,是卡脖子的事情。只有不断提升籽种品质,产量和品质才能提升。辣椒品种每种一年都会发生变异,要想保证产量和品质,必须杂交,一个新品种的诞生至少需要三年。这三年里,观察、记录、比对,对于张建国来说,其中的劳动量和甘苦外人是很难体会的。与椒农们丰收的喜悦,生活品质的提升,以及实实在在的幸福感相比,张建国说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张建国与辣椒打交道年长了,对辣椒的感情那不是一般的深。这几年,张建国由着迷到着魔,可谓是步步升级。只要发现一个品种,不论费多大劲儿,曲里拐弯,总要淘到手。这些亲本苗在张建国这里也是备受优待,为了不委屈自己这些个“孩子”,他自出心裁,从一个从事地板砖销售的朋友那里淘来过时的、卖剩下的颜色不一的、无法配套销售的以及一些有瑕疵的残次砖,立起来,做成栽植槽子既保暖又节水节肥还节约空间。研究资金困难,他以商品椒反哺籽种研发,一年到头,在辣椒这一块,几乎是脚板划拳——来五去五。好在园区其他作物收成不错,整体经营下来还是比较可观的。

走进他的亲本大棚,他如数家珍,哪个是自繁品种,哪个是外繁品种,一株有一株的来历,一株有一株的典故。这些亲本在张建国的心里就是自己的孩子,他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一株株的亲本苗就是一个个小小的基因库,杂交以后,会有无限可能。经过张建国撮合联姻而“生”出来辣椒新品,除了优质、高产的,还有各种颜色和造型的观赏椒,什么风铃椒、灯泡椒、五彩缤纷椒,真是令人赏心悦目,这些小巧玲珑的辣椒是张建国的宠物椒,偶有余暇,他端详着这些辣椒,内心很踏实。

张建国十六七年来“专宠”辣椒,眼睛“毒”的很,“看椒识人”的故事广为流传。那年,他和市农委的领导到山阴陆庄村调研,在一户人家的地畔,他仔细打量着地里的辣椒苗子,咋看也是自己的“雁丰8号”,他问支书说这是不是你们村喜全子的地。支书反问:“张老师你咋知道是喜全的地?”张建国说,喜全是这个村唯一一户种这个品种的辣椒的。

这几年,张建国的辣椒品种在山西各地,特别是朔城区一带,开枝散叶,种植面积越来越大,忻州市忻府区高城乡高城村的剁椒厂看好张建国的辣椒,负责收辣椒的李义山专程拜访张建国。李义山说:“张总,你有多少我收多少,要是能在一个地方发展到2000亩以上的种植面积,厂家的机器直接就过来现场加工。”

现在,张建国的目标就是做好进一步的推广,实现那个机器直接进驻,由卖鲜椒到初加工的跨越。这样一来,辣椒本身收益增加,还可以带动就业。这样辣椒的产业链条就延伸了一步,对农户增收致富奔小康无疑是一个有效的驱动。

张建国因辣椒结缘,他的“椒友圈”正在不断扩大,张建国也是个热心人,属于那种别人问路,他不仅要教给人家怎么走,还要陪着走一程的那种。即便是不种他的籽种,关于辣椒的事情,他还是要一管到底。2019年,朔城区计庄村王芝的线椒滞销,眼看放不住了,急的火烧房一样。有人建议他找找张建国,说张建国和收辣椒的人有交道。王芝来到张建国的园区,说明来意,张建国看了看王芝的样品椒,放下手头的事,赶紧就打电话联系买家,终于替王芝卖掉了差点砸到手里的线椒。2020年,王芝种上了张建国的线椒品种,一亩纯收入6000多元,14亩差不多收了9万元。

阳历年底,王芝儿子结婚,邀请张建国吃喜糕。王芝说,张老弟,你把哥引上了致富路,借儿子的喜酒,哥得美美地敬你一杯。

张建国喝过好酒,什么茅台、五粮液、老白汾都不及王芝那一杯酒香美,他一口干了,他觉得自己这几年值了。王芝搂着张建国的肩膀,那一番掏心窝子的话,把张建国的眼窝子说的一阵儿比一阵儿热,酸甜苦辣一齐涌了上来……

关于荣誉,就不一一细数了,在实干家张建国眼里,过去的不过是神马浮云。未来的路还很长,一个人走太孤单,虽然走得快,但走不远,大家一起走才能行稳致远。在种辣椒的路上,张建国希望结伴同行,他不怕同行取利,但愿大家都能因椒致富。

有一年,我写了一篇关于他的文章,发去让他审核,两天没有回音。我心说,这个张总啥也不当个事。两天后他打电话向我致歉,说手机冻死了,人冻坏了累倒了睡了两天……

那一年的那几天时令即将进入三九,朔州气温创下入冬以来的新低,零下二十四五度,五六级的大风,大棚的棉帘子被风掀了,为了抢救棚里的亲本苗,张建国连夜人工苫盖,亲本苗无一受损。

他说,杨老师你把我夸痛了,我就是个种辣椒的庄户人。

今年,张建国负责给城区农委种了十多个品种的试验田,5月13号露地辣椒苗移栽,有线椒、油椒等十来个品种,共计1200亩,我在地头碰到张建国,灰头土脸,人更瘦了。

他搓着手说:庄户地就这灰营生……

放眼一望,辣椒地平整开阔,一行一行地膜覆着的垄子像银色的飘带,在阳光微风下水波一样荡漾。虽然辣椒秧才栽下,可我的眼前分明是辣椒丰收的景象,绿椒垂垂累累滴里嘟噜,红椒似火燃烧一望无际。

编辑:董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