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暖驱岁寒

来源:朔州市融媒体中心 发布时间:2024-01-18 11:02 0

冬月将近,我妈就开始念叨过腊八做红粥的事了。

上岁数的人过节有自己的一套讲究,我妈说腊八粥里要有八样食材,照应那个“腊八”的“八”字。早年做粥前,她总是扳着手指头数念,黄米、谷米、高粱米、红枣、大红豆、小红豆、黑豆,最后连水都算进去才凑够数。至于为什么必须是八样东西,她只知其一,经不起接二连三的追问。一旦被我抛出的一连串“为啥”绊住了,就嗔怪我“扛着板撅刨老根”,然后很武断地告诫我:这是个风俗,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你只管记住,照着做就是了。

记是记住了,但我照着做的时候很少,不惟腊八节,很多节日都过的潦草,对应的吃食大多是她做好了送来的。就比方每年的腊八粥,一定是她老人家做好,托弟弟捎给我的,这种惯例也也就成了我们家的一个“风俗”——家风的风,约定俗成的俗!

朔州做腊八粥的主料是黄米,黄米的前身是黍,黍是五谷之一。十里不同风,网上看过东北人吃猪油煎黄米饭,油腻腻糯叽叽地在锅里粘连着,并不诱人。雁北一带除了做腊八粥用黄米以外,黄米的其它吃法我没见过,一般情况黄米是磨粉做黄糕油糕吃的。黍子曾经是我们这里广泛种植的小杂粮,但近年来,人们好像不大种黍子了,图省事一律种玉米,只有那些大型机械到不了的边角地块才会种黍。若要遇个好年景,种个半亩七分,一年的油糕就有了着落。一年过一个腊八,淘换点新黍子,精工细磨几升黄灿灿的好米,是一锅地道腊八粥的基础。为了夯实这个基础,必须提前打问落实。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陈粮和新粮是不可同日而语的,黍子这种粮食表现的尤为突出,新黍子磨出来的米不仅色泽金黄而且自带甜香,旧黍子磨出的米色香味大打折扣,这种娇气贵气让我联想到了荔枝。

传统版本的腊八粥黄米红枣唱主角,杂豆只负责出色气出味道,浸煮过后就捞出来,胖乎乎的,拈几颗丢进嘴里吃吃也别有风味。淘洗好的黄米红枣下到这一锅红汤里,做出来的粥就红亮喜庆,有了节日的意味。

我们小时候红枣是被严格管控的,从买回来那天起被束之高阁,防老鼠也防馋嘴的娃娃。做腊八粥的头天晚上,我妈把那个装红枣的布兜拿出来,先是举高了挥动着胳膊绕几下,然后顺炕一倒。我们姐弟三个眼疾手快,趁机把骨碌碌满炕跑的枣截几个据为己有。我妈这一倒是要表达一个“东西已经见底,再不要惦记”的意思。她这点把戏年年上演,但我们知道她一定藏了一把,等过年蒸花馍馍的时候才拿出来,切碎了,点缀上去。这样年馍馍更有年馍馍的样子,而且多了一丝丝枣的香和甜。

我现在还记得腊月里卖枣的吆喝,一天几番地吆喝,拖腔拉调:大——红枣——唻,大枣——小核唻,小枣——没核唻……也不光是卖枣,柳条编制的篓子里有金黄的油梨,红彤彤的磨盘柿子,过年待客装干果盘的水果糖、黑枣、柿饼、花生;还有水烟,小鞭大麻炮,各色糊窗纸,干姜花椒海带之类的年货。以我十来岁山娃娃的见识,那简直就是凡所应有无所不有的丰盛。

有个关南人一连几年都来我们村卖枣换枣,赶着一辆胶皮车,拉好几麻袋红枣,关南人做买卖不吆喝,他有一面破锣,进村先“嘡嘡嘡”地敲三声,因为破,敲出来的声音不是很清脆,但极具辨识度。小娃们耳朵尖,先于大人跑了出来,眼巴巴地望着麻袋口堆积成小山一样的红枣。关南人不小气,先给娃们一人三颗枣,一边分发一边说:操心枣核卡住的。关南人做买卖活泛,有时放下枣让我们村的一个人代销。每年腊八节前,人们都等他来卖新枣收旧账。有一年他走后再没来,人们猜测一定是发大财了,不屑于收这点账了,但我们村人还常常念叨他,记得赊过他的枣。现在回想起来,关南人的枣确实是皮薄肉厚的好枣,枣色的红亮一满覆盖了所有的记忆——人是枣红脸堂,马是枣红毛色。

做腊八粥要早起,越早越好,大人吓唬小孩起得迟了眼睛发红。我至今记得小时候在粥的香气里睁开朦胧的睡眼,母亲喃喃地催促着,弟兄几个争相跃起,将温暖的身体塞进冰冷的衣服,立马清醒。赶紧照照镜子,看眼睛是否变红。

早起做红粥有抢红旺抢光景抢运气的意思,即便最懒的人家也不甘落后,鸡叫头遍就不敢再睡了。民间风俗禁忌里往往包含着教化劝导的深意,或崇美向善,或尊老孝亲,或诚信友善,或勤勉向上。诚然,如果单单在腊八节早起一天就想抢到什么那就是投机取巧,而坚持黎明即起勤奋踏实过光景的人运气一定不会太差!

做腊八粥是个大工程,往往是一做一大锅。一样米做百样粥,各家做出来的粥软硬稀稠和味道各各不同,过去左邻右舍婶子大娘往往要互送腊八粥,品鉴对比以取长补短。也不是家家做红粥,那些偷工减料的懒女人就直接做一锅白粥,还有把握不好火候,或者做粥三心二意的,糊锅夹生也不稀罕。这样的粥是不好意思拿出来的。剩余的腊八粥盛到一个大号的瓷盆里,要“红”一腊月,吃的时候用铲子裁一块上笼蒸一蒸,比现做的还软糯劲道。

岁暮天寒,做一锅腊八红粥,温习这烟火人间的暖,你会发现,平凡的日子从来不缺明媚和绚烂!

编辑:蔡泽云(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