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文化圈丨郝丽云:青衫谁院

来源:朔州作家 发布时间:2022-01-15 15:56 269 0


序言+絮语:

这篇文章,我写了十多年,显得繁冗而不知所措。

始终在问:谁院,究竟是谁家的院落?谁院,为什么叫谁院?昨天属谁?今天属谁?明天属谁?铭刻在院落石头上的文字,会让我们找到怎样的答案?

一个“谁”字,泛泛指代,深深追问。主述的是处石窑大院,追寻的却是谁院主人。当“找到”谁院曾经的、永远的主人李澍洲时,似乎找到了想找的所有答案,他的院落、他的人生、他的文化思索,却让我们陷入更深的感慨中。这个人、及其同时代相类之人,都令我们足堪思慕。那份情怀、那种素养,我辈实难望其项背。以其“谁”字,可问人生之沧桑、历史之变迁,亦可问宇宙之沉浮!坦率讲,这个“谁”字,我至今尚未读懂!

诗意石窑,青衫谁院!

但愿,面对远去的青衫所包裹的儒雅与豁达,我们永远会以足够的人文情怀追问:谁院属谁?

但愿,谁院能够永远伫立,而不会彻底隐藏、消失于家园深处,让我们无奈感叹:谁院何在?!



穿过日新月异的城市、村镇,让我们去寻找一处古旧的宅院。

总把新桃换旧符。在“新”与“旧”看似定论的较量中,延绵的却是家园丰厚的历史。

朔城区寇庄村,一座结构独特的石窑映入眼帘:院落由56间石窑组成,长58米,宽56米,基本呈正方形,占地近五亩,全部为穹隆式窑顶,均由青石碹就。各院落大多为“八海窑”建筑风格,一般石窑宽1丈,深2丈,高1.8丈,墙壁厚度2尺与5尺不等。

石头与石头相依相偎,窑洞与窑洞一脉贯通,房间与房间你呼我应,就是一组叹为观止的积木、一个奇情妙趣的魔方。

然而,它只是一个与自然环境浑然天成的石窑群落、朔地民居。

这哪儿是住宅,分明是戒备森严的城堡?老百姓也正是这样称呼它:十二连城。

其实,“十二连城”之精确所指是院中间的一处建筑,它明确地是以“十二”孔窑相连,也更加明确地阐述了“十二”这一文化概念和实用理念。据说其功用是举行家族会议的地方,便于家庭成员从各方进入……这个说法,还可商榷。但,因着东南西北四方有门,其采光良好倒是事实,显示着建造者的智慧与技巧。



絮语:谁院,当地人又叫十二连城,也称“石窑大院”,是一座完全由石头建成的堡垒式古建筑院落,主体建筑由八海窑式石窑、“十二连城”、地下室、暗道四个部分组成,巧妙组连,融为一体。全院共有四门,南北各一,东有两门,其中北门为主门。从东南西北四方观看,东如南、南似西、西同北、北像东,分不清主次向背,宛如迷宫。同时它与自然环境浑然天成,坚固朴实,似城似堡,透露出古朴苍凉之美。谁院各院落的功能也不尽相同,有会客厅、书房、雇工住房,也有粮食加工厂、储藏、饲养牲畜的地方。西院地下辟有地下室和暗道。东院有通往窑顶的台阶,可直达窑顶。据说,李澍洲先生曾打算在这个窑顶上加盖楼房,后来由于抗日战争爆发作罢。


雾罩高崖,云笼边墙,试问:这是谁家的院落?

还真有个无比明确却也极其模糊地回答,它的名字叫:谁院。

“谁院”属谁?

有答:曾经的或者说永远的主人叫李澍洲。

李澍洲,字海寰,寇庄村人,为清朝末年举人,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自费到日本留学,后参加反清革命运动,与阎锡山关系密切,在国民政府任河北专管盐税的官员和宁远县代县长,约于中华民国二十年间返回故乡,弃政经商,兼而从教,曾任朔县第一高小校长。

“谁院”竣工于中华民国二十一年、公元1932年春天,有言其建设时间历经十年之久。这时,归隐乡间的李澍洲广置田产、在朔县城里也多有其房产、商铺。

据老年人回忆,站在“谁院”窑顶瞭望,凡目光所及,南至贾庄,东至山阴,北到小平易,西达海子堰、下木角,无处不是李澍洲的田地,大洼村还专门建有他的“地庄”,专管土地经营。在朔县城内的十字街大部分是他的店铺,东、南、西门都有其当铺,盐市街一条小巷则完全是他的宅院。

看来,退出政坛的李澍洲,倒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和庄园主。

睿智如李澍洲者,像所有乡间的土财主一样,只能用厚重的石壁、高深的宅院维护的体面和安全。

财富的获得常常与罪恶无关,然而,财富的丰盈却会让拥有者恐惧,而供他们逃避的地方,往往是故乡的深宅。富极一时的李澍洲,似乎只有在故乡的这个院落才能找到成就感或安全感。安居的他似乎随时准备着逃遁,这,从“谁院”内长达一华里的暗道清晰可见,也从“谁院之问”中寻觅一二。



絮语:对于李澍洲这个人,正史与民间评说不一。在《朔县志》上,明确记载着他兴办水利的事情。1917年、民国六年,李澍洲自筹资金,开通了敦厚渠,引来羊角沟的洪水,经寇庄西南而下,可灌溉田地一千多亩,这样他本人可从中获利,也惠及了不少民众,可以说促进了当时、当地的农业发展。


漫步庭院内外,让我们足堪欣喜与感佩的是,在坚不可摧的住宅里,李澍洲除了心理上的自足,还运行着鲜活的文化思维。

在正门,两侧均以青石雕刻着门联,上联是“半村半堡”,下联是“可读可耕”。东侧门精心锤錾的条石上,左右镶嵌的门联也颇有深意,为:“常耻躬之不逮”、“欲寡过而未能”,门额是“静远”。

其题写者是民国年间颇具传奇色彩的朔县县长纪泽蒲。



絮语:纪泽蒲生于1867年,是山东即墨人,1931年、民国二十一年八月,在他六十四岁的时候担任朔县县长,在任期间清廉自守、体察民苦,深得民心,在当地留下不少关于他的传说。他与谁院主人李澍洲过从甚密。1932年春,谁院落成之际,他亲自为大院题写了门联与院名。从他留下的书法作品来看,铁划银钩,笔势苍劲,他撰写的谁院题记文辞素雅,意境超然,算得上是个能诗善书的文化人。


今天,图案丰富、纹理精美的石壁都成为泛着寒意的陌生,这些显示了主人意趣与情志的文字却充满了文化的暖意。

谁院东侧门的楹联,语出《论语》,却运化无痕,熨贴圆融,妙语隽思,寓意深刻。上联出自《论语·里仁》:“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意思是说,古代的贤者从不轻易把话说出口,他们只说不做为可耻,强调的是言行与荣辱。下联出自《论语·宪问》:“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另:嵇康绝笔自责书中有“欲寡其过”之语。体现了想减少自己的过错却不能,强调的则是自警与自醒。总在自责有过的人,往往距离完美较近。总结起来,上下联本质是一个字:雅。现在,信息拥堵,知识爆炸,当我们从缤纷却也单调的手机屏幕上抬头观望,这份“雅”还在吗?还多吗?



想象中,一袭青衫在石头与诗意中徘徊,偶尔的长叹,无奈却也坦然。日光或月光下,影子被放大缩小,也逐渐被岁月侵蚀。

深思正门的楹联:“半村半堡”的写实当然生动形象,“半耕半读”的素描却有些造作。作为一种追求,“躬之不逮”、“寡过未能”的儆醒也算贴切,然而,在“谁院”建设和建成的日子里,“静远”的向往却显得奢侈。

1937年,日军占领朔县。

据传,日伪政权曾力邀李澍洲及其侄子李凰举参与政事,作为受过新民主主义革命思想熏陶的进步人士,面对高官厚禄的诱惑,李澍洲以浩然气节,反对日寇侵华战争,并告诫其亲属和乡党,绝不为日本及其伪政权服务,绝不能当汉奸走狗。

对此,日伪扬言要毁灭“谁院”以胁迫,李氏家族仍不为所动。

那时,“谁院”属谁,固成悬疑,山河破碎,更堪为耻。

在这处院落中,最值得思索的仍然是正门门额上的“谁院”二字。

“谁院”之名,虽然极其简练,但蕴含的却是极其深刻的哲学内涵,体现出主人浓厚的文化思索。

那么,它究竟体现了其主人怎样的情怀呢?

同样是由民国年间的纪泽蒲县长所题的谁院记中,我们找到了答案:

民国二十一年春,海寰先生筑室于其旧宅之南,嘱为题“谁院”二字以额其门。余曰:此非子之院也耶?!先生唯唯否否,自我筑之为我之院,自我居之为我之院,靖节先生曰:吾亦爱吾庐,然则我宁不爱我院耶,惟是沧海桑田、桑田沧海,吾焉知今日之我不为非有日之我,我又安禁其为我居之院,不转而非我居之院,是以“谁院”也。噫,吾庐谁院其意殊,其为正观也,一而已矣,先生亦高世之士欤?!



在这篇题记中,详述了李澍洲为自己钟爱的院落取名“谁院”的原因,其核心的意思是:沧桑巨变,物是人非。

莫言地僻圆亭小,莫厌家贫活计微。许多高门锁空室,主人到老未曾归!吟诵这首《醒华居》所道出的人生况味,联想谁院主人经历国难、遍阅世事、报国无门、悄然隐居的情怀,不禁感慨:如果说,谁院当时主人是在显示自己博雅、豁达的情怀,并试图垂钓后人称誉,那么,在今天看来,我们感悟到的却是:个体生命身置世事变迁之中,尽显无奈的哲学思索。

所以我说:“谁院”二字,就是朔州最短的哲理诗!

仔细打量就会发现,“谁院”的整体建筑呈“回”字形。

李氏主人在老宅的格局中深藏的寓意比“谁院”二字更让我们感到深思,遥想他们在国已不国、家将非家的时局中,独守一隅,拒绝诱惑,与黑暗混浊的时局对峙的倔强和信心,这个“回”字,更像是被时光镌刻的遗言。

李澍洲,这个风雅而豁达的朔州人,他回来了吗?或者说,他回到哪里呢?

可以考证的是:李澍洲在“谁院”生活了5年后(有说15年),便转徙内蒙古,也算是走西口吧。晚年,返回朔地故乡,因与天主教教主雒隽私交甚笃,寄居于米昔马庄的教堂内(今名新安庄,朔州师专旧址),在贫困与疾病中,郁郁而终。

那时,不管谁院属于谁家,肯定是与李澍洲无缘了。看着自己的院落由他人居住,贫病中的李澍洲真该如谁院题记中所说:我又安禁其为我居之院,不转而非我居之院!?

也即:他回来了,也没有回来!一切的一切,像“谁”字如深渊般的莫测。

隐约知悉:建国后,谁院成了寇庄人民公社的办公大院,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公社及后来所称的乡政府由寇庄迁至张蔡庄,遂废弃。

今天,不仅李澍洲本人,就连我们也说不清楚:现今“谁院”属于“谁”家了!

据说,今天的朔州,只有极少数李氏直系后人存在。

此外,由于时局动荡及其它原因,李澍洲及其子侄遍布全国各地,北京、内蒙、云南、甘肃、新疆、台湾等地都有其后裔,据说都小有成就。近年来,有学者曾与其后人取得联系,所获信息多寡难言,最起码,连澍洲先生的旧照都未觅得。没有记录就没有发生,或许,只剩余“李澍洲”这个名字之后,谁院属谁固难表述,连李氏是谁都只能以乡间传说来拼接了。

我们可以回答的只是:时间让兴盛一时的家族成员远去,负重的石头以物化的形态述说着家族隐秘。



窑洞,是黄土高原多见的一种民在形式,可是,你见过如此巧夺天工地演绎吗?

石头,几乎是熟视无睹的建筑材料,可是,你见过如此极尽奢华、几近完美地堆砌吗?

方正四合的京津民居,穹顶圆幕的蒙古毡帐,青瓦白墙的徽派建筑,环而聚合的客家土楼,高架吊脚的傣家竹楼,亭台水榭的苏州园林,层楼叠院的晋商豪宅……塞北的窑洞被法国学者称之为“洞穴建筑文化圈”。在我国风格各异、特色明显的民居形式中,这古朴雄浑的朔地石窑,堪称一绝。

驻足谁院,溯往思今,我们也当思索:地方史及民间如何评价李澍洲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营建的院落在保护财富与尊严的同时,其本身就成为不容忽视的财富与尊严。

尤其是正门的八字影壁,也称作雁翅影壁,它兼融了北方传统四合院的“精、气、神、形”,又包含了广纳四方财气的吉祥意韵。而其中作为重要内容的“狮子滚绣球”,更体现了巧夺天工的艺术与技术。石匠有“宁为十方,不作一圆”的说法,在这里,它代替了传统建筑理念中的石狮,又展示了东方的祥瑞寓意,既体现了匠人无与伦比的高超技艺,也体现了东家雄厚的财力。



在明天,历经岁月风雨的谁院,究竟该属于谁呢?

谁院或者说十二连城,充分利用了当地自然资源优势,结合朔州独特的地理环境而建成,具有极高的实用价值。更使人值得关注的是它的建筑审美情趣、民众生存哲学、文化思维存证、旅游开发价值。

这样说来,谁院属于昨天的李澍洲、属于曾经破败中栖身的无名村民,更属于属于往复的寻觅脚步、属于每一个凭吊家园沧桑的心灵!

本质上,“谁院”属于适当时间节点上的“我们”!



附:采访手记

之一


2010年3月16日,农历二月初一,星期二。

上午,天气真好!《探朔》栏目组至朔城区寇庄村拍摄《谁院》。

谁院已经很破旧了,这是我已知道的,但它比我预想的要好许多,这座“石窑大院”堪称地方独具特色的民居典范。

见到我们来了,许多村民都围了上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讲述“谁院”主人李澍洲的往事,这样的讲述他们肯定重复了无数次,我感觉,因着他们不倦地“重温”,李氏主人其实从未离开这座院落。

现在的“谁院”由两户村民居住,都不是本村人。

采访时,一位酒气醺人的村民大声嚷嚷:“我是寇庄人,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谁让你们住在这儿的?你们是李澍洲的儿子、还是孙子?”他恶狠狠地恐吓:“给老子滚出去!”

我以为他在骂我,细一听,是骂寄住在“谁院”里的人。

寄居村民冲了上来,对我说:“你看看这家伙,大上午就喝多了,是个疯子,别理他……”转头,又对“疯子”骂道:“你再叫唤,一个鼻腮(耳光)就掴死你!”

“疯子”在嚷在吼:“你打我一下试试?你说给我,你是李澍洲的儿子、还是孙子?”

“疯子”在捍卫谁院主权,寄居者反客为主且扬言打人,甚至,他还在院内养着一群羊,曾经堪称奢华的石窑成为羊圈。这些“生灵”的出现,让谁院更显荒芜。

采访中,耳边仍不时传来酒醉村民的狂吼,我觉得,他没有醉,也没有疯!

另悉,谁院的修复工程已经展开。


之二


在民国时期的朔县,李澍洲是个有故事的人。

乡人都说,李澍洲此人因幼年害天花,落下满脸麻子,这是唯一关于他长相的描述。甚至,目前还未找到他的照片。他活了六十多岁还是八十多岁也无定论。但,连缀传说诸言,可以确定他算得是宽厚、仁慈、睿智之人。

乡间传说:当年,邻近高庄有帮青年痞子,与李澍洲同宗。某次,李澍洲的收租车路过高庄,竟然遭到这些赖皮的拦劫。本是同根生,这事咋处理?只见李澍洲把粮食全部卸下,说,一个李字掰不开——同样的话还可表达为“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粮食你们拿去,以后没吃的可以上咱寇庄拉,瞧人家这气度。后世人说,鉴于李澍洲的这种宽宏大量,高庄那几个赖货,也逐渐改邪归正了——其实,凡事不必花好月圆,赖货或难改正,但,再逢李澍洲的事,他们岂能不也宽宏、也大量?能定下“谁院”名称的人,做事驭人之术,好啊!

另说:李澍洲当宁远县长时,朔县人去宁远打工,大都赶着花轱辘车。当时,日本人攻占了宁远,指派给老百姓一项任务,叫“引踩”……且慢,啥叫“引踩”?据说,日本人每攻占一个地方,怕埋地雷,于是让中国老百姓以肉身探雷。咋“引踩”呢?赶的花轱辘车,在日军部队前面走……灭绝天理的损咧!官居一品,不灭当乡。同为朔县人的李澍洲顾念老乡情分,下令,但凡“引踩”,一律不得用花轱辘车,巧妙地帮助了朔县老乡。此传说属实吗?其可疑之处多多!李澍洲当过宁远县长吗?他在日伪时代任过职吗?顾全乡情,损失民族大义,这是在夸李还是在毁李啊?凑合听吧,毕竟有传说,估且记录之。

再说:在谁院之东,有处现已破败的院落,同样石窑构架,只是规模小些。初以为,是李澍洲所建的配院。细问,有故事,说,在李澍洲建谁院时,村里某无赖,天天“偷”其石材,理由是——你盖我也盖!当然,这样的“偷”已是明目张胆的“抢”了。言其仇富也好,道其劫富也罢,看来这贫富邻里的争执已达白热化。李澍洲咋处理的?他与朔县县长熟识,有没有找公安、城管来强压?有没有找法检“两院”来法办?通过无赖同样建起石窑的事实,肯定没有。甚至,可以推断,李澍洲只是酣然一笑,任他偷,任他建……咱们都还不知给谁盖呢,要不我的院落咋叫“谁院”?今天再看,无赖的房、士绅的房,都是破败,难言属谁,李澍洲,不简单!

还有:李澍洲在谁院生活了数年后,举家迁往内蒙,谁院交与自家长工、朔县安庄的元氏兄弟看管。有传言,说李澍洲在逃亡时,带走大量钱财,为避人耳目,都装在婴儿襁褓中,由自家女眷反复怀抱而出。也有传言,说李澍洲并未拿走多少钱财,倒是看家护院的元氏兄弟得了李家很多财宝,而李氏后人似乎比李澍洲本人更加豁达,并未追究……你是谁,为了谁?李氏后裔这种超脱,让人喟然长叹!

追逐财富,又能鄙薄财富;无视自己,又能调侃自己!谁院属谁,已不重要,念及此等情怀,吾谁与归?


之三


2013年夏天,在朔州偶遇杨晓兰。

都说“他乡遇故知”珍贵,其实,“本乡遇故知”也不寻常——世界太大,同在北方小城,各忙各的,也总会失去通联。

与晓兰交谈间得知,在她念初中时,“谁院”作为学校宿舍而存在——这时,谁院属于杨晓兰、属于她的记忆!

她说:我记得院子里有一排正窑,左右各有两个跨院 (也叫耳院 ),跨院里都是一堂两屋三间窑。那时,西跨院住着一位刘姓老师,养好几头猪。东跨院第一间住尹福老师和家人,另两间是我们的宿舍。本村同学常说这石窑院“硬”哩,服神低的人住不得,而且还有“东西”,地底下埋的财宝,看不见的还有屈死鬼、大仙爷。说的人眉飞色舞有板有眼,听的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果然有一段时间闹开了鬼,每天晚上熄灯后,就会听见窗外“刷刷刷”好像谁在扬着沙子,吓得女生谁也不敢出声,捂在被子里出一身汗。真以为是主人李澍洲的魂灵回来了。我们的班主任罗君老师年轻气盛,不怕鬼神,蹲在院子里 给我们捉鬼。原来是村里的一个愣货,骑在树上甩树枝闹出的动静。当时的石窑院破败不堪,我们住的宿舍应该是当年下人们长工们的住所,也有可能是仓库或马棚。传说李澍洲富甲一方,有很多财宝都“黑”了,埋得谁也找不见了。我在寇庄同学家吃饭,她爷爷给我们捣古记,说是土改时候,村里人去李家分浮财,有个人去迟了,好东西被人家都拿完了,这个人顺手抄了根木棒,悻悻离去。这根棒也不简单,是檀木。至于这檀木后来究竟派了何种用场,不得而知,或许被烧了,或许做了锹柄,或许做了茅厕档子。连“十二连城”那样阔气的大院子都不知道是谁的,况乎一截檀木?世事沧桑多变迁,还有什么是可以把握的?

沧桑轮回中,只能小心翼翼自问自答:谁?


之四


岁月……谁院!随缘!遂愿!

2010年,甫来朔州电视台工作,我任电视文化栏目《探朔》制片人,首期节目便是《谁院》——后来,该片在第五届“中国旅游电视周”表彰活动中获得“旅游电视专题”类优秀作品二等奖。在“2011年度山西广播影视奖”评选活动中,荣获“电视纪录片类”三等奖。

后来,2015年,我担任朔州广播电视台二频道总监,创办《现在出发》栏目,《谁院》是该栏目的最后一期……再后来,我便从情感与形式上“先后”离开广电行业。在我“电视人”生涯中,一头一尾都是谁院,在“谁院属谁”的叩问与回答中,多少有点缘分的意思在里边了。

整整12年后,我开始负责朔州演艺管理,准备这样搞:把谁院搬到舞台上,把舞台建在谁院中。在此期间,我老了十多岁,谁院却在保护修复中更“年轻”,其建筑审美情趣、民众生存哲学、文化思维存证、旅游开发潜质,也逐渐为人所关注。偶尔看到谁院的生存信息,如遇故友,想说点什么,却又化作“谁”的大型询问与喟叹:昨天属谁?今天属谁?明天属谁?谁建的?谁走了?谁来了?

2021年岁末,我们搞了个文化采风活动,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当演员们叽叽喳喳吵闹着步入谁院,马上转型成“文化快闪”活动,他们唱啊跳啊舞啊笑啊,当地群众也参与进来,寒风中,随机拍摄下来,居然热火精彩而令人感动。

2022年1月1日,在“朔州云舞台”推出视频《2022“回谁院”:万石谁院,万事遂愿》,居然很热很火。看后,有人提议搞“谁院乡村音乐节”,有人认为该发展个性化、品质化的“微旅游”,有人觉得该搞成情景体验剧,有人认为这就是朔州新兴的旅游网红打卡地。学者吴修明先生撰文:文化旅游不需要教师爷,只需要真性情。旅游的大灵魂,不仅仅是一万块石头,人,融入真感情,率真无邪,性情中人,真爱无伤,它,便自然而然火了本土文创界……参与的演员们也颇有收获,在文化一线、生活一线所获得的艺术感知,既影响到歌声演绎,也影响着编导创意。

从事演艺管理工作以来,我始终在寻觅“舞台”的广度。现在看来,必须摒弃传统思维,上可踏“云”而歌(互联网),下则脚踩泥土(生活性)。而且,演艺必须服务社会、拉动产业,舞台必然更广阔。

这样,“朔州市歌舞团创作基地”正式揭牌!中共朔城区区委书记孟维君莅临并作讲话,对演艺服务文旅,促进乡村振兴的工作思路与实践,予以充分肯定。

此时,谁院落成整整90周年……如果算上建设时间,谁院100岁了。

诗意石窑,青衫谁院。于是,开始创意:或大或小、或实景或舞台的剧目,就叫《谁院》。不仅是关于一个院落的一首歌,一段舞,一台戏,立足本土,蓄满乡愁,我们试图包容乡村振兴、文旅相彰、产学融合等更多的内容。

我安顿编导,最好在演出中,有一袭青衫在舞动——如“江州司马”般的青衫,因为,远去的儒雅不该远去。

始终相信:文艺充满力量——我们准备好了!

责编:薛海涛

来源:朔州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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