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巷峪里有土巷村,土巷村就在土巷峪出口处。
不知是峪为村而生,还是村因峪而名。
初闻土巷峪,便觉一股子浓郁的乡野之气扑面而来,仿佛一条逼仄的小道,铺天盖地全是黄土、羊粪,以及鸡犬杂声,这是黄土高坡上最原始的街巷风情。我根本不管不顾此时它代表的是一条山峪,但凡与土与巷有关,便是无法篡改的朴素了。它并不像马岚峪、茹越峪,以及边耀峪那样多少带了些历史的风尘,以及字面意义所散发出的情韵,这土巷峪,土到掉渣,俗到清明简淡。
从南上寨出来,几分钟后就进了土巷峪。
很快到了土巷村,村在半山腰,土房土墙,多数倒塌,这样的画面,几株老树便是点睛之笔,颓废之中更显生命的倔强。
路边坐了四个人,左面是两个老大爷,旁边就是溪水在山脚下潺潺地流着。右面是两个大妈,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
我问:“现在村里还有多少人家。”
短头发,穿着黑花衣服的大妈老瞅着我,一定对我们的来意充满了好奇,但还是很和善地回答道:“十来户了。”
我又问:“您们村人都种地吗?是不是山里都是坡地,浇不上水?”“能嘞,有一口井。”
我再次抬头看了看那半山的村庄,平静而闲适,像极了一位久经世事的老人。这时,一只小猫窜到我的脚下,它的毛很干净,黑白相间,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长得真是好看。我摸了摸它,它也并不躲开,回头冲我“喵喵”地叫着。
与老人告别,再向里走。
随着土巷峪的一步步深入,溪水越发大了,野花越发多了,绿意也越发浓了。
应县南山诸峪中,土巷峪并不显眼,或者可以算无名之辈。然而较之于马岚峪的俊与奇,茹越峪的淳朴与亲和,土巷峪自有风情,有山有水,有人家,人间烟火与山间清幽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它如一匹黑马,在2021年初秋,闯入了我们的视野。
山路弯弯,一缕一缕的清风轻轻拂过,细细的溪水轻轻地流淌着,一切都是轻的,慢的,自在的,放下那些被喧哗撑满的沉甸甸的思绪,身处如此散淡而素直之中,却给了我们内心无比的丰盈。
难怪,古贤之人多爱山水。
浓荫苍绿处,老屋几间,屋后有山,屋前流水,这一道峪中多是这样的情景,尽管那些老屋早已没了人家,但过往日子的温度还未完全散去,让这峪里的光阴丰厚而饱满。
地榆、梅花草、璇复花,铺满了小路的两边,密密麻麻,黄的纯粹,白的圣洁。因为之前在木井村见到过那条峨参沟,一沟的峨参,碎碎的小白花千万朵簇拥着,惊心动魄地美着,所以起初对这些沿峪的药草并不特别在意。
傅菲说过,大自然的一切都是惊心动魄的。原来,真的是。
等到了麻峪村时,看到半坡上站着三个女人,跟前一大片绿油油的大葱,那叶子脆嫩脆嫩的,真想掐几根。她们还给我们摘了几个西红柿,掰开,就像一粒粒的小细沙,放到嘴里,清爽爽的甜瞬间就顺着口腔甜到了五脏六腑。
她们说过几天又要走了,每到夏天便会回来养羊、种菜。
真是有些羡慕她们。
向前望去,五斗山的背影已清晰可见。碎石小路虽简陋,却连起了山间诸物,也连通了山外的我们与这里的气息。
沙棘、刺玫瑰遍地都是,还有树莓、冬款,多花麻花头、银露梅。
靠近五斗山北坡脚下的地方,酸模、当归、独活、车前子、平车前、扁蕾、问荆、益母草、龙芽草、蕨麻、升麻、野葵、牛蒡、沙参真是应有应有,有的在木井也没有见到过。
我简直惊呆了。
野生的它们,如此迷人。
于是,便一时兴起地想,如若长住这山间,多好!与山水花草为邻,与孤苦、茫然、欲望、空虚与悲凉一一道别,做一个简单的山中人,晨起听风,暮落时,与山同眠,枕花香,枕草香,多美啊!
山河岁月,想拥有的未必就能拥有。如同那些生长在每个中国人心中的乡愁,真要回到被无数次描摹和留恋的故乡去过完余生,试问,我们会习惯吗?
有些路,走过了,就是走过了。
有些风景,看过了,就是看过了。
回忆太美,因为它被叫做了回忆,一旦改写成现实,就变得面目全非。
每一次于美的邂逅,都值得我们向岁月致敬。
土巷峪,并不土,也不俗。
穿越经年的光阴,抵达到它的面前,山河万朵,这里,也很美。
愿我们的每一日,都有着热烫烫的情怀,每一种遇见,都能喜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