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友人散步,偶遇一大丛清新淡雅的栀子花,顿足观望,栀子花铺在一面斜坡上,微风中妩媚着点头、氤氲着香气,走近仔细看了看,依然不是我想要找寻的那种。
已是若干年了,我真的再也没有见到过,那种长在花盆里大团清雅的栀子花。
那一年我正上初中,而那一年也正是母亲抑郁症复发严重的一年。一个春风拂面的午后,母亲蹑手蹑脚、悄悄地抱着一盆花走进我的房间。那已是母亲抑郁生病的第6个年头了,那些年父亲带着抑郁症的母亲走遍了周边可以治疗的地方,全家早已坚持到无能为力,眼瞅着她复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们却束手无策。那时,正值青春期的我,对于更年期的母亲发病时的种种奇怪作为,反感而有些厌倦。
见了母亲异于日常的动作,我对花也连带有了不良情绪,母亲见我些许不屑、难掩的不耐烦,也没多说话,只是有点讨好,轻声说:你闻闻,栀子花很香。母亲退出房间后,我特意跑过去看了一下,栀子花,栀子花,默念着母亲告诉我的花名,并不知道花名具体是哪几个字,仔细观察着:盈盈的花朵,开得如玫瑰花般大,花瓣丰厚,衬在绿色的枝叶间,层层叠叠的花瓣圆润洁白地舒展着,静幽淡雅的韵致,单单一种颜色,却开得婀娜旖旎,安坐在房间的一角,兀自盛开,静静地吐露芬芳,饱满丰盈,可人而诗意,让人喜欢上那种怡人的馨香、那种清丽的素白,心里有一种小小的欢喜雀跃着。只是,看着母亲闷闷的背影,我终是没跟她说,我喜欢她抱回来的那盆栀子花,像深藏在心里对她的爱一样。
母亲抱回花之后,也无心照料,她已经被疾病折磨得用在家人身上的心意和关爱都极少了,那盆花只在我们的房子里开了一个花期,便枯萎了。从那年之后,我再也没看到过栀子花,母亲的病也年复一年、越来越厉害了,直到6年前去世。
母亲病了近30年,我从少年到中年,常常有不堪重负之感。然而,在母亲去世后我才明白,逝去就像一张网,网住了所有温暖的曾经,我开始在一种温柔酸楚的回忆里追寻过往。仿佛某种情结,想到那年的栀子花,我试图去寻找母亲当年抱回的那种,每次都跟卖花人细细描述记忆里的那种栀子花树,但每次都失望而归。
直至前几年,“栀子花开啊开,栀子花开啊开,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当第一次听这首歌时,惊艳极了,也才对上号,原来若干年前的那个午后,母亲抱回来那种芳香沁人的花,有那么好听的名字:栀子花!曾经经历过那么浪漫清雅的一场花事,是病时的母亲赠予我美丽的际遇。于是,我陷入了一种愧疚和疼痛,经常单曲循环听这首歌,在歌曲的旋律里思念着母亲,也开始关注栀子花,喜欢上它的花语:坚强,永恒的爱。
如今,因为某种原因,我的嗅觉几近全无,但闻过的那棵栀子花浓郁的香气,仿若还是氤氲在鼻息的香甜里,记忆的花香在、心里的光在,久久不散,像思念一个人,相思,经久不散。
尘世辽阔,早已将满怀深情寄予岁月、寄予光景。风吹鬓影,午后那株栀子花盛开的绚丽依然清晰,它用素白的心意告诉我,生活是一部剧情丰富的长篇,要学会珍惜。只是,那个第一次带给我栀子花的人,今生再也无法相见,想她时,是夜晚漾开的月色,将如烟的心事送进寂寂长夜,一个人,聆听内心的雨声和时光的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