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莲
去年,由于工作的调动,我搬进了离单位不远的一个小区,自从我住在这栋楼上,每天都是起早摸黑地上班,对周围的邻居不很熟悉。
今年,受到疫情影响,我一直在家呆着,偶尔下去买点菜,出门倒倒垃圾,这期间我认识了小莲,她身形苗条,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再加上精致的妆容,使她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让人不能不魂牵梦绕。我虽然是个女人,却被她所深深倾倒,不免要多看她几眼,但看归看,我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甚至很生气,哼!一天起来打扮得像个狐狸精给谁看?浓妆艳抹的谁知道她是干什么职业的?作为一个贤妻良母在家每天忙着给家人做饭、打扫家,哪有时间化妆?就像我,每天能记住洗脸就不错了,这么一想,我的心理就平衡了,自然而然也就高兴了。
人的心理是奥妙无穷的,当受到某类事影响开始产生了不平衡之感,却终究还是获得了一种阿Q式的平衡之后,会体验到异乎寻常的愉快。
这天,儿子对我说:“妈妈,《红与黑》那本书你到底给我买不买了?别的同学读后感都交了,我的书还没影儿。”我这才想起来,孩子年前和我说过这件事,由于忙,我转身就忘记了,想过年之后到书店买也不迟,谁知,由于疫情,书店不开门……我只得和朋友借了,怕打电话影响孩子学习,我来楼道打电话,正好小莲从外面回来了,我看到她,故意转过身去,当她听到我借这本书,一直在那儿等着,直到我打完电话,对我说:“姐,我家有这本书,你等会儿,我给取去。”她不由分说跑上楼。我一时呆在那里了,直到她把书放在我手里,我才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她说:“不客气,我家有好多名著,如果孩子需要,您就只管来借吧,我也喜欢读书。”
为了表示对她的感谢,第二天,我特意做了一些家乡小吃给她送过去了。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们成了好朋友。
女人之间的友谊是不需要铺垫的,也没有预备期,往往就像爱情一样,邂逅一场电影就能自然而然地产生火花,可能并不持久,像礼花似的,但是在其绽放之时每一朵都是真诚的。
一旦成为好朋友,她经常来我家坐,我们话题的边界就延伸,以往相互之间不便交谈的看法,感慨,现在都敢坦率地发表自己的观点了。谈到尽兴处,我俩直接把脚放在地毯上,以近乎诗意的心情感觉着地毯的厚软与温暖。一次,我直言不讳地说:“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傻白甜的花瓶,可随着对你的了解,你是一个很有思想很有内涵的人。”她也毫不客气地摆出思想者煞有介事的模样,故作沉思状地说:“你说对了,艾丝美拉达的没心没肺在我身上有点,卡门的任性在我身上也有点,玛蒂尔德的叛逆在我身上还有一点,我身上也有晴雯的刚烈,黛玉的孤芳自赏式的忧郁……哎呀,一言难尽,我这个人太复杂了,没办法,我就是上帝心血来潮时的杰作。”说完,我俩哈哈大笑。
时间过得真快,再加上每天忙着备课、上网课、做饭、收拾家,直到有一天,儿子说书读完了,让我还给她时,我才想起来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正好借还书之际,和她聊聊天。
我敲开她的门,开门的是她妈,一相面就能看出她娘俩眉梢眼角处很像,只是她的眼神有点儿忧郁。我礼貌地问了一声:“阿姨好。”
小莲也听到我的声音,让我过去。
她正对着镜子化妆,她有专门的化妆间,她像一位专业的化妆师一样在给自己精心地描眉,手法娴熟自然,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白衣,更是粲然生光,只觉她身上似有烟霞轻拢,当真非尘世中人,我不由得被她的美貌惊呆了,心想:我如果是个男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追求她,且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心里酸溜溜地想,将来哪个有福的男人能把她娶回家?正想着,她转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我一下子才回到现实,我为自己刚才发呆的窘态而脸红。为了避免尴尬,我俗不可耐且自我调侃道:“你真是一位精致的女子,和你比,我真是差远了,这不,我都将近一个星期没洗脸了……”原以为她会笑,没想到,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姐,我还羡慕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呢。”“怎么了?”我惊奇又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地问。“唉,姐,你或许不知道,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前几天病情又发作了,由于抢救及时,我才总算是捡回一条小命,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了……”“啊?!”我失声喊出并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她却不慌不忙,就像聊家常一般侃侃而谈:“所以,我要时时刻刻让自己保持美丽的容颜,即使哪一天忽然不行了,我也是漂漂亮亮非常体面地离开这个我深爱着的世界。因为据听说入殓师的化妆水平根本不行,价格还特别昂贵,我可不想将来投生成丑八怪。”她边说边冲我做着鬼脸,她神态天真、娇憨顽皮,说完,格格地笑了,可我却笑不出来,找了个借口,把书放下,默默地退了出来。
回到家里,一向不信神佛的我把我能想到的神佛在心里虔诚地拜了一遍,祈求他们保佑小莲身体健康,平安无事。
可令我担心的一天还是来了,这天我正擦客厅的地板,听到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救护车声音,并且好像是是直奔我们这栋楼来的,一开始我也没在意,毕竟楼上这么多住户,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难免生病……可随着杂乱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我呆了片刻,鼓足勇气推门出去站在楼道里,不一会儿,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小莲家里传出,我发疯般地跑过去,只见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宛如熟睡一般,面色安详,眉宇之间透着的是与凡尘女子不同的灵气。
由于她没结婚,死后骨灰不能进祖坟,有户人家倒是打听到想花大价钱给自己因车祸去世的孩子配冥婚,可小莲父母亲没同意,因为他们觉得女儿是不小心坠落凡间的天使,完成了使命现在又回到天上了,而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她的,她也不需要任何人陪伴。
我完全同意这个观点。
小莲出殡这天,我也特意给自己画了个精致的妆容,以这种独特的方式默默地送她最后一程,也只有这样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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