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留住你渐渐隐去的身影,虽然晨曦已把梦剪成烟缕,我还是久久不敢睁开眼睛,我依旧珍藏着那鲜红的围巾,生怕浣洗会使它失去你特有的温馨……”
——题记
驻足秋日里的小河岸边,芷兰芬芳,轻拈光阴的纹脉,记忆与时光交灼,折射出天际中绚丽的色彩,一束笔直的浓情顺流直下,固执地演绎着盛世的欢腾。酒洒万里,糕香四溢,行走千年的驿道离洛,似乎在响彻着故土的召唤。
一望无际的淡黄色黍子田,在温暖醉人的阳光照射下,低着沉甸甸的黍粒。一阵微风摇曳,顿时翻起层层浪田,父亲头戴黄色草帽,忙碌地穿梭在田埂间,有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收割机后面,有时挥舞镰刀砍向那熟透了的黍苗。每当逢年过节,父亲便一大早赶着牛车去磨坊,将黍米碾成黍面,一路上,父亲把我扛在肩膀上,欢唱着,他一步一步的耕种生活,一句一句的唱着希望,我“屁颠屁颠”听着听着,睡着了……
家里的青烟借着清晨的曙光,直升云霄,那是母亲还没天亮便熬制的红豆,直待它熬成黏糯香甜的红豆沙。我与父亲从磨坊归来,母亲便将铁锅舀水烧开,放上蒸笼,铺一层笼布,把刚刚磨好的黍面一层一层铺匀蒸煮,不一会,白白的黍面就蒸成了金黄色。接着,母亲挽起袖子,倒上胡麻油,两手掌拳开始揉糕,刚刚蒸熟的糕面极烫还粘手,于是蘸上凉水迅速拍打,边蘸边拍,还不时地将糕面使劲往案板上摔打,让油糕吃起来更有韧性。
揉好的糕面要切成一个个小小的剂子,家人们纷纷迎坐在旁,将剂子捏成圆形片状,然后往里面包豆沙。我那双在院子里玩脏的小黑手也开始跟随母亲忙碌的双手“捣乱”,顽童们偏偏就喜欢那柔软而带着韧性的黄色面团,它像极了孩子们玩耍的橡皮泥,时而捏圆,时而拍板,时而又变成个长方形状。
为了阻止我的“从中作乱”,母亲索性揪出一小块面团扔给我玩,于是蹲坐在母亲的案板边玩面团的那一幕,便成为我童年烙下的永褪不去的印记。母亲一生勤劳,我印象中永远留刻着她忙碌奔波的身影,她掌管一大家老小的生活起居,昏黄的灯光下,她纳鞋垫,织毛衣,弹被子……她所有的经历给予我无限的温暖与呵护。
母亲不断地揉,包,再合团,将油糕包出圆形的,三角形的,元宝形的,她说这代表着我们能与家人团圆,还能赚很多钱给我花……她说了很多的寓意,却唯独忘了给自己留一个祈愿。我照猫画虎,学着母亲的模样,将金黄色的面团捏成圆片,舀一勺豆沙放在中间,粗短的小手笨拙地握着烫烫的糕面,“认真”地包起来,不料还没等捏紧,就“露馅儿”了!甜甜的红豆沙粘的满手都是。知道自己错了,忙着抹一把刚流下的鼻涕,这下可好,手上,脸上,衣服上,都粘满了甜甜的,紫黑色豆沙,母亲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脸“嫌弃”的拎着我去清洗。被“收拾”干净的我,再不敢去案板上“捣乱”了,于是趁母亲不注意,“偷”一个包好的油糕跑出来吃,一边吃,一边还会站在院子里跟伙伴们炫耀“这是我妈妈包的油糕,我妈妈给我炸油糕了!”未下油锅的糕团子,和着粘软温热的红豆沙,暖心可口,像极了母亲的温度——在无数个寒冷的冬夜,揽我入怀的温度。我常常深陷,回味这温情,此生难忘。
“哧啦,哧啦……”一个个被包的鼓囊囊的油糕下锅了,这预示着我被饿的叽里咕噜的小肚子终于迎来了开饭的时间,听到响声的我赶忙激动的跑回屋里,站在母亲身旁,眼巴巴的望着热气腾腾的大油锅。只见,小糕团子们进去“翻个身”便吐出了金黄色的小泡泡,当时还没有理化常识的我,一度认为这是一件极其神奇的事情。母亲生怕我被油锅烫伤,于是一边忙着炸糕,一边将另一只手空出看护弱小的我,一个不留神,我便想要伸手进油锅,摸摸那神奇的泡泡,母亲“啪”的一声将我的手打回。长大后我才明白,那吸引我的怎会是油泡泡,或是胡麻油飘满房间的油糕团子,而是与母亲的依偎——一只大手紧紧包裹着两只“不听话”的小手,却永远会为我的顽皮买账的母亲,与我度过的最温暖,最令人眷恋的时光!
一年又一年,多少寒来暑往的岁月里,故乡的亲人每逢过节就会吃顿油糕,希望一年更比一年好,结婚盖新房也会吃油糕,预示着生活幸福美满,节节高,孩子满月老人庆寿要吃油糕,象征岁岁高,于是伴随国富民强的时代变迁,人们吃油糕的次数也逐年增多。另外,安葬老人的白事,也会吃油糕,指代逝者“升高”归天,一辈更比一辈高……油糕记录下千家万户的喜怒哀愁,作为晋北餐桌上的美食,更负载了深厚的乡土文化,不断融入晋北的地域精神与人文品味,实现着文化的传承。
“哧啦,哧啦……”左邻右舍的妇女们依然忙碌地做着油炸糕,母亲却已化作黄土,永远地离开,我的眼泪延顺着思念之情,无数次在黄岩山壁间滴滴坠落。
远处,稀稀落落的身影,在乡间泥泞的小路上,去了又来,田埂上时不时传来悠扬的歌声:
“热腾腾的油糕哎嗨呦,
甜丝丝香喷喷,
软溜溜颤巍巍光滑又筋道,
吃在口爽在心,
吃出个柔和劲心胸多开阔,
吃出个勤和能智勇胆气豪,
又噎饥又耐饿,
五谷中的宝,
走四海闯八方淳朴又厚道”
在这秋获丰收的季节,乡亲们一定携亲朋好友欢喜围坐,喝一壶老酒,炸几个油糕,吃着美味菜肴……糕香在传递真情,传承文脉,它指引我一直向前,一直寻找,找寻难以忘怀的故土亲人,追溯先人淳朴、勤劳的凝刻印记。
伴着秋日的寒烟絮语,我浩然远眺,在晨曦散落的黄土高坡上,在泪水映衬的故乡原野中,我仿佛又看到父亲踩在黍地里,挥舞镰刀割黍苗的身影;母亲打半夜起来熬制豆馅儿,炸油糕,我似乎又闻到了那久违的,珍藏于心的油糕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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