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文化圈丨贺晓宏 ：姥姥

姥姥住在养老院已有三年多了。年前我和老公去看她时，她正与几位老人在廊间闲话。见到我们，她满是皱纹的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像个小孩子似的拉着我们去到她刚搬的新房间。姥姥一边招呼我们坐下，一边从褥子下摸出钥匙，打开柜子，取出花花绿绿的各式零食，一骨脑儿摊在我们面前，并催促我们快吃。我说我们不吃，您别忙了。她佯装生气地硬是塞给我一盒酸奶。我打量着这个左右摆放着两张床的不大的房间，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倾泄在新刷的雪白的墙壁上，亮晶晶热腾腾的，我说这里真不错！姥姥点头，但过了一会儿，她说这里好是好，就是太憋闷，等过了年天儿暖和些想搬回平房院子里住。我知道，姥姥是想她的小院儿了。

几年前姥爷走后，姥姥便一个人住在偌大的五间房的院落里。虽然时不时会有儿女亲戚前来探望她，但出来进去依然是她一个人的时间久些。尤其是晚上，当众人皆离去后，姥姥总会端详着姥爷的照片落泪。姥姥害怕没有一丝声响的静寂，于是，她把电视机白天黑夜地开着。舅舅们心疼姥姥，决定接她去楼房住，但姥姥硬是不去，说住不惯楼房。后来，姥姥几次将房门钥匙反锁在屋内不能进入，待母亲着急赶来时她惭愧自责，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说人老了，脑子也不够用了，尽是给你们添麻烦，然后她决定去住养老院。

住进养老院的姥姥，精神了不少，常与院里的老人们一起拉拉家常，打打牌，一切都好，但她总念叨着她的小院儿。

小时候，我最快乐的事就是住姥姥家了。

姥姥家附近与我同龄的小伙伴可真多，房前屋后，只要喊上一嗓子，立即会有人回应，不一会儿便从东西南北跑将了来，或打沙包，或跳房子，或抓骨子儿……常常玩得忘了吃饭的时间。姥姥也不愠，四处将我寻回，从后锅脖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我狼吞虎咽吃得精光。姥姥是做饭的高手，总能把同样的食材做出不一样的味道，因此，我常夸赞她。姥姥眯着眼笑，说等你长大了我老了你就要嫌弃我了。我摇摇头，说怎么会呢！

晚饭后的时光也是极其美好的。我们几个小姊妹总会与姥姥姥爷挤坐在前屋的炕上，等待着姥爷出“谜”来考我们。诸如“从南走来一群白公鸡，跳到锅里耍滚水”，“姊妹两个一般高，酸甜苦辣全尝遍”，“当院一苗树，把个黑紫奶奶提溜住”……有些我们可以一下子猜出来，而有些则冥思苦想仍不得解，便央求姥姥提示，待知晓答案后往往会垂胸顿足，惋惜自己差一点就会想出来。姥爷还给我们“捣古记”、说笑话、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常常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我想，正是无数个这样别有生趣的夜晚，那些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东西，滋生了我对一切事物的好奇，开启了我想象的大门，激发出我求知的欲望。

多少个清晨，姥姥轻柔地呼唤夹带着香香甜甜的味道萦绕在梦的上方。当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朦胧中，枕边总会躺着些可爱的零食，或是几块奶油动物饼干，或是一盒巧克力威化，或是几卷长长的果丹皮……霎时间，我便睡意全无，趴在被窝里，像只小老鼠般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那时，我最喜欢摆在姥姥家堂屋正中的一顶中间带铜锁的大红柜。记忆中，那里有取之不尽的好吃的。上中学后，母亲便很少让我住姥姥家了，但每逢周末去看望姥姥时，姥姥总会从炕席下摸出那把金灿灿的钥匙，打开大红柜的铜锁，从里面翻腾出些吃食给我。有时是几包糕点，有时是两把黑枣，有时则是几听罐头……即使知道这些东西对我早已没有了吸引力，但姥姥却总舍不得自己吃。有几次当我拆开包装纸后，糕点已发霉，黑枣已生虫。姥姥颇感自责，一个劲儿地叹气。我告诉她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贪吃的孩童，以后就不要给我留这些了，她点头表示同意，然而，下次我去时，她又会欢天喜地地从柜里往外倒腾吃的……   姥姥是勤劳的。她总会在春天天刚转暖的时候，便将院子里靠近南墙的一大块土地翻松，理成整整齐齐的长方形菜畦，撒一些种子，然后覆上地膜。待小苗破土而出，慢慢长大，生机勃勃的绿色溢满整个小院。那些年，我们吃的白菜豆角黄瓜西红柿等等，可都是姥姥亲手种出的绿色菜蔬。   尽管姥姥眼睛不好，但她还是常在闲暇时将她那装满“宝贝”的针线笸箩拿出来，盘腿坐在炕上做针线活。看着众人将不穿了的好端端的衣裳扔掉姥姥会觉可惜，于是，她便要来裁剪成各色布块布条，粘成鞋垫、弥成门帘、对成垫子、缝成掸子。姥姥的手可真是巧，就这样一笸箩的碎布片，在她手中穿针引线、左扭右转、前缠后绕，不多时间便成了一件件艺术品。尤其是那些形如太阳花般的圆形坐垫，红黄蓝绿等各色花穗一圈一圈从中心延展开来，宛如向日葵花饼，又似水中漾起涟漪，圈圈分明，熬是好看。众人都夸姥姥手艺好，姥姥也毫不吝啬地将这些“纯手工制作”赠予亲戚朋友。我心里明白，姥姥是挑出颜色最好看的留给我了，因此我好多次拿出来，摆摆看看，但终舍不得用。   昨夜，梦回姥姥的小院，穿过郁郁葱葱的菜畦，屋前那棵见证了我童年快乐的果树，缀满了红通通喜人的果子，我抬手摘下一个，用衣袖拂去轻尘，咬一口，甜甜脆脆还是熟悉的味道。屋里，姥姥盘坐在炕头，手里的长杆布掸子已快成型……

作者简介

贺晓宏，女，80后，网名清风流水，山西山阴人，教育工作者，原创散文、诗歌散见于报刊、杂志及微平台。

文字：贺晓宏

监制：张日东

责编：李   倩

编辑：李智斐 　马　芳

来源：朔州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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