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家书中写给母亲的那句“亲爱的”,大概是母亲这辈子,听到最美的、最动听的一句情话。
我的父母50年代出生,结婚至今已40多年。父亲30多岁的时候,曾外出打工,写过一封家书。那是他这辈子,给母亲写的唯一的一封信。
那年我上初中,爷爷已年老,家里开销增多。父亲平日下煤窑挖煤、上山打石头,活儿辛苦但收入甚微。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只好出外谋生,期盼多挣些钱养家糊口。好在有个远方亲戚在山西汾阳当包工头,一番波折后,父亲终于在杏花村酒厂附近落了脚,找了个帮人做饭的活计,每天工资8元钱。
在杏花村的那些日子,父亲至今难忘。酒厂刚酿出来的原酒,父亲只尝了两口便醉得不省人事;还有那个做饭的大师傅,脾气暴躁,离婚再婚,花钱如流水,给父亲辛苦的打工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但每至夜深人静,他还是会想家,于是在离家三个月后,他提笔给母亲写信,那是他第一次写信。
不知道父亲当时是如何写下那封家书的,只知道信寄出去十天以后,母亲收到了父亲的来信。那天中午我放学回家,看到了父亲的来信,信封已经拆开,母亲在厨房做午饭。我迫不及待地把信拿出来,父亲的字歪歪扭扭,还有不少别字,不会写的字便画个圈,内容不多。问爷爷身体怎样、我和妹妹学习有没有进步、表哥中考考试怎么样、家里麦子长得怎么样、猪是不是又肥了点等等。
但最吸引我的还是开头,对母亲的那句“亲爱的”称呼,让我捧腹大笑。我拿着信让母亲看,母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只说了句“你爸哪会写,又没读过多少书,不定是谁教他写的。”那天因为父亲的来信,家里似乎别样地温暖。
在那以后,爷爷离世,父亲回来奔丧。之后又在外打工一年,其间给家中写信甚少,于是那封“亲爱的”家书,永久地留在了我的心间。
父亲比母亲大2岁,到结婚年龄经媒婆介绍相识,母亲见父亲眉目清秀人也诚实,虽家中兄弟姊妹众多且家境一般,但还是嫁给了父亲。从此开始了他们的婚姻生活。
自我记事起,母亲性急好强每日操劳,父亲胆小怕事性子慢常为生计奔波。生活艰辛,家事烦扰,他们两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我常怀疑他们之间有没有爱情。如今儿孙满堂,他俩仍一个男低音一个女高音,一个五分贝一个高八度地吵,已成生活常态。
直到去年父亲生病住院,我看到母亲在手术室外蹒跚慌乱的样子,看到母亲没日没夜地守护在父亲的病床前,我才明白他们之间有真正的爱情。他们虽吵嚷不断,但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一辈子。
不知道父亲当时是如何秉烛书写家书,又是如何提笔忘字。父亲读书不多,也谈不上能说会道,他只知道勤俭节约过过日子。想来在他写下“亲爱的”那三个字的时候,是多么地郑重其事,一笔一画都倾注了他万千心绪。那句“亲爱的”,虽然父亲只写过一次,但那是世界上说给母亲最动听的一句情话。每每提起那封家书,提起那句“亲爱的”,父母总会不约而同地露出孩童般羞涩的笑容。
一辈子,一封信,一句“亲爱的”,比起那些海誓山盟,比起当今众多烟花般灿烂、又短暂的爱情,也许更弥足珍贵,经久恒长。
文字:史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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