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片《阿尔法城》中的逻辑分析

1、影片简介

在一台名为“阿尔法60”超级计算机的“逻辑”统治下，人们的思想生活受到了严格的监控，有违者将被处以枪决，或送入医院进行思想改造......一切都被格式化，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失去了最基本的喜怒哀乐。爱、良知、诗......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冰冷权威的逻辑。

2、内涵分析

从时间的角度，影片并没有一般科幻片例如《阿凡达》、《超体》中炫酷的特效与前卫的科技感，其所呈现的世界甚至与我们的日常环境并没有什么不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汽油汽车，普通的水泥墙房屋。但其设定却是星外，时间在百万光年以后。具体是什么时间并不重要，因为它始终只是作为被构建的“未来”的含义的而存在。将历史置于空间维度理解，我们的历史并不一定是向前发展的，它也许是一个二维平面上的圈，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原点，也许是一个三维空间中的莫比乌斯环，在向外环运动的过程中又重新归于内环。时间性是历史性之所以可能的条件，历史性是此在本身的时间性的存在方式。“此在一向如它已曾是的那样存在并作为它已曾是的东西存在。此在总是它的过去。这不仅是说，它的过去有时还在它身上起作用，或在后面推着它。大致说来，此在是从它的将来方面演历的，它从将来方面理解自己并去是它自己。而去是它自己，就是生长到一种承袭下来的此在解释中去。它自己的过去——而这总是说它的同代人的过去——并不是跟在此在后面，而是向来已经走在它的前头。”（《存在与时间》p22 , 马丁·海德格尔,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从逻辑的角度，屏幕中不断闪烁的爱因斯坦质能方程（在狭义相对论中，能量概念有了推广，质量和能量有确定的当量关系，物体的质量为m，则相应的能量为E=mc2，E表示能量，m代表质量，而c则表示光速，该方程主要用来解释核变反应中的质量亏损和计算高能物理中粒子的能量）以及爱因斯坦光电效应方程（金属中的电子在飞出金属表面时要克服原子核对它的吸引而做功，使电子脱离某种金属所做的功的最小值，叫做这种逃逸原子核表面所做的功叫逸出功。此方程用来描述电子最大初动能与逸出功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强化主旨的过程。它们作为代表展现一个由逻辑主宰的世界，这种由逻辑统治世界的状态是科技发展的副产物。在某种语境下，科技的进步与自由获取的难度呈正相关。

除此之外，影片中还有很多科技逻辑统治下的细碎例证，如，肉体的格式化——每个人身上都被编号；精神的格式化——艺术的丧失。在电影中，一位大叔神色沉重地对男主说：“蚂蚁社会里也有艺术家，艺术家小说家音乐家画家都有，今天一个都不剩，像这里一样一个都不剩，他只是听从逻辑的命令。”最致命的是在逻辑的镣铐下，一切所思所想都无处遁藏，白森森地暴露在日光下，猜疑、质问、审讯、关押接踵而至。审判也会依据逻辑而生成，没有温情不存在温度，一切都是一串串冰冷的代码。

图中摇摆的灯光将两位人物的背影投射到背后的墙幕上，一团团漆黑浓稠的黑影，似乎张开血口妄图吞噬这仅存的光。它们在背后扭曲着，发出无声的怪异的笑。此处运用柏拉图的“洞穴比喻”——有人被永恒地囚禁在洞内，当然此处“被”的对象可以是他者，也可以是自我，并且坚信墙上的黑影就是全世界。而见过洞外真实世界的人知道，真相并非如此。

影片中一个人因为妻子的去世落泪而被判死刑时，他由内心发出了最后的怒吼，深深的绝望之中又充满希望：

“正常人听着，我们能看到你们所看不到的事实，事实上人的本质就是爱与信仰，还有勇气、温柔、仁慈和牺牲，其他都是你们盲目的无知不断发展所产生的障碍。有一天......有一天......”

《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中有一句简单却振聋发聩的总结：“科学的盲目发展将是所有人类技艺中最可怕的。”（《普鲁士蓝》篇，P10）

从科技专制的角度，反复闪烁的字幕：

“寂静、逻辑、安全、谨慎”；

逐渐消失的词语 “爱、良心、意识、诗、知更鸟......”；不明白“为什么”含义的人群；送往慢性病医院用痛苦的极刑等强制手段对他们进行改造的“非正常人群”；不断创造的新词......展现出新话的目标不仅是提供一种表达工具，而是科技专制体制下拥有的世界观及思维习惯，而且要让其他任何思考模式变得不可能存在。新话的目标是当新话彻底被采用而且旧话被遗忘后，任何异端思想或与所谓逻辑相悖的思想将完全不可能被想到，至少在思想尚且依赖话语来进行表达的情况下是如此。乔治·奥威尔在《1984》中解释道：“新话主要是靠消灭一些不合需要的词，以区清除被保留下来的单词的非正统含义，而且只要可能，将所有次一层的含义全部清除。举个简单的例子，‘free’这个词在新话中仍然存在，但只能用在这样的陈述向中：‘This dog is free from lice’（这条狗身上不长虱子）或‘This field is from weeds’（这块田里不长野草），而不能用到这个词的旧日含义，即‘politically free’（政治上自由）和‘intellectually free’(思想上自由）。因为政治自由及思想自由即使作为概念都已不复存在，因而有必要不以名称称之。而且远不限于废止那些确实具有异端性质的词，词汇总量被认为是为减少而减少，凡是并非—定用得到的词，都不允许存在。发明新话的目的，不是为了扩展思想的范围，而是为了缩小它，将可供选择的词汇数量减到最少，能够间接有利于达到这一目的。”

3、手法分析

因为电影是黑白片，所以在表现手法上更多地运用了光影的变化。如，当男主与教授在第一次电梯中的谈话被迫中断时，一群保镖将男主打晕在地，本应在逻辑控制之下麻木冰冷的女主却流下了一滴泪。而这滴泪通过光影呈现后，深浅流动，晶莹剔透。

“你在哭吗？”

“不，哭是犯法的。”

但此时女主内心深埋的爱的种子却逐渐萌芽，冰硬的土壤缓缓消融，出现裂痕，开始松动。

另外一个突出的手法便是蒙太奇，如，不断穿插着闪烁的“老大哥”，物理公式，电子屏......时刻提醒着，这里由科技专制主义下的逻辑意识形态统治着一切。当女主明白爱究竟是什么的时候，画面在呼啸而来的警车与她清澈的双眸之间来回切换。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是灵魂与威权的对弈。

最后，便是影片的最大特色：诗化的台词、诗化的语言、深邃的思想。戈达尔作为新浪潮的代表导演，纯熟地将文学与电影糅合为一体。将艺术推向更高一峰。在以理性思想为著的《理想国》中，谈及诗歌：“那创制诗歌的诗人是，利用名词和语句的形式，对于各别的技艺浮光掠影地调敷，涂抹上一层与之相应的色泽，而他本人是除了模拟之外一无了知的......以荷马为首和从他开始的一切是人们的属类都是映像的模拟者，既是关于品德的映像也是关于凡是被他们纳入诗歌中所吟咏的一切事物的幻象的模拟者，而对于真理和真实，他们是不沾边的？”（P466《理想国》柏拉图，顾寿观译，岳麓书社，2010年）而电影处处以诗意的台词进行表达，这本身就是一种以诗意对抗逻辑的尝试。

“爱到底是什么”

“你的声音，你的眼睛

你的手，你的唇

我们的沉默，我们的话语

消失的光，再亮起来的光

我们之间的一个微笑

我为了追求知识，看着夜晚创造白昼

而我们看起来毫无改变

众人所爱，一人所爱

你的嘴角沉默地承诺着快乐

离开 离开 说恨，接近 接近 说爱

爱抚从幼年带领着我们

我在恋人絮语间

越来越看清楚人的形式

心只有一个口

一切都是意外

所有的花语都没有思想

感情漂浮着

人在城里游荡

一个眼神，一个词语

因为我爱你

一切都在动

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向前

向你的所爱前进

我走向你，走向无穷的光明

你的微笑把我搂得更舒服

你胳膊的热流穿过云雾

What did you feel as you travelled through galactic space?

The silence of infinite space...frightened me.

What is the privilege of the dead?  To die no more.

Do you know  what turns darkness into light?  Poetry.

What is your religion?

I believe in the spontaneity of our conscience.

Do you draw any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mysterious

principles of knowledge and those of love?

I do not believe there is any mystery in love.

You are not telling the truth.  I don‘t understand.

You are hiding something.

I may have good reason to lie, but how do you distinguish  between a lie and the truth?

You are hiding something.

But I don't know exactly what yet.

So, for the time being, you are free.

You are a security threat to Alphaville.

I refuse to become what you refer to as “normal”.

What you refer to as “mutants” are part of a race superior to ordinary men that we have  almost entirely wiped out.

That‘s impossible. You cannot wipe out a whole race.

My calculations  will see that failure is impossible.

(电影原台词)

影片对当下的意义

2022年底，ChatGPT 4.0冲上热搜，自此热度一路高涨。虽背后离不开资本的炒作与营销，但也让我们看到了AI的潜力以及颠覆性。马克思曾经预测人在机器面前的命运：“在机器上，劳动资料的运动和活动离开工人而独立了。劳动资料本身成为一种工业上的永动机，如果它不是在自己的助手——人的身上遇到一定的自然界限，即人的身体的虚弱和人的意志，它就会不停顿地进行生产。”（马克思，1975：442），正如胡翼青老师在《新闻记者》中所言：“在发达的技术面前，人是资本逻辑最想替代掉的对象”。在科技的发展进程中，便捷性虽肉眼可见地飞速提升，但他者的边界在被不断地入侵，人类渐渐陷入被科技裹挟的困境当中，《阿尔法城》不失为一种批判性角度，使观众在科技的狂热浪潮中冷静下来，更加谨慎地面对科学技术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