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文化圈丨吴生文:家乡的饸饹面

来源:朔州作家 发布时间:2022-09-05 15:20 36 0

民以食为天,食以面为先。 

秦岭淮河一条线,南吃大米北吃面。  

广布于黄河流域的先民,一代又一代繁衍,千百年来形成了北方人吃面的生活习惯。尤其山西,是著名的面食之乡,晋人对面食更是百吃不厌,花样翻新。  

由于一省之内地域不同口味各异,各路人有各路人的吃法。比如大同人爱吃刀削面,晋南人好吃馍,太原人喜欢剔尖猫耳朵。而我的老家朔州地区,特别是山区的人们,则嗜食饸饹,尤喜三杂面饸饹。  

这儿的人们,不分季节,不论寒暑,几乎一年到头在吃饸饹,家家户户,大人孩子,都好这一口。  

早上锻炼身体,熟人一见面就说,走走走,吃饸饹。对方则回答,我将将(刚刚)儿吃了,你去吃哇。  

冬天北风呼啸,天寒地冻,一大早出门,打个哆嗦,直奔面馆。热乎乎的三杂面饸饹一上桌,哧溜一声喝一口汤,再挑起一筷子面,吹一口气,送入口中。咔嚓一声,咬一口大蒜,合着饸饹面大嚼特嚼……呵呵,吃面不就蒜,味道减一半。  

夏天闷热,一觉醒来,浑身瘫软,脑袋迷迷糊糊,循着独特的香气,端一碗饸饹,连汤带水,呼噜呼噜下肚,空落落的肚子一下就舒服了,出一身臭汗,人也立马灵醒了。到底舒服到哪了?谁吃谁知道。 

我的家乡位于雁门关外,是典型的塞北高原,气候土壤适宜种植喜凉耐旱的五谷杂粮,自然物产又决定了人们的饮食结构。种啥吃啥嘛,祖祖辈辈就是这样,千百年来逐渐形成了这种乡人独特的饮食习惯。就拿我本人来说吧,如今是三天不吃饸饹,肚子里就空落落的不舒服。特别是与人一聊起小时候的三杂面饸饹,心中就充满了无限的怀念。

饸饹,旧称河漏,古已有之。2002年,青海省民和县出土了一碗4000年前的面条,据考古人员多方鉴定,确认这是一碗由小米制作的饸饹。这一发现,将人类吃面条的历史向前推进了2000多年,目前可称世界之最,搞得以吃面为傲的意大利人挺没面子的。  

一般的饸饹,大都是用小麦或荞麦面粉做的,即使用其他面粉也基本是一种食材。而家乡的三杂面饸饹,是用多种面粉混合做成的,且不一定就是固定的三种杂面,有时两种有时三种甚至四种。一般是豆面白面粉面掺杂而成,没有白面的时候加些荞面或其他面粉,掺起来和好,用饸饹床压制而成。所谓“三杂面”,其实是一种笼统的叫法。细想,家乡人的这种混杂吃法极具现代科学观点,完全符合当今的健康饮食理念,说明我们的祖先早就懂得了食物搭配,营养均衡的道理。  

过去的年代,家乡白面稀缺,日常饮食以莜面为主,隔几天吃一顿抿豆面或压饸饹,就算改善生活了。抿豆面做法简单,将豆面用冷水搅成硬硬的稠糊状,用抿面床抿到锅里煮熟,拿笊篱捞出,用家做大黑酱拌起来吃。  

压饸饹就比较讲究了,首先要和面。记得小时候,家里不忙的时候才吃饸饹。母亲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先用温水将面和得硬硬的,放在盆里饧一阵,等饧好了开始较面,就是反复地揉面,一边揉一边时不时滴点水,尤其是荞面,更需反复揉几次,直到面团软硬适度才行,否则饸饹压到锅里一圪搅就断了,而且僵硬不好吃。其次是熬臊子。吃饸饹要用臊子调起来才有吃头,不熬臊子吃饸饹,那纯粹是胡日鬼。臊子最好用肉来熬,只记得母亲做臊子,冬天切一点点肉,春天从小坛子里搲一小勺炼好的猪油,或者削一点羊油碗托,到夏天秋天荤油吃完了,就倒点胡油炝一下算了。那时候的食材简单,削两山药蛋切点海带丝,有豆腐的时候加点就更好了,调料也基本上以咸盐花椒干姜为主。现在人熬臊子,不仅肉多,材料也丰富多了,蘑菇、木耳、黄花……调料更是五花八门,什么鸡精,味极鲜,十三香,等等等等。如果时空能够转换,面对如今材料丰富的好臊子,再有当年放学后的好胃口,我肯定能一口气连吃三大碗。  

饸饹面是地道的家乡饭,不仅山区人爱吃,就是川底人也是时不时吃一顿。计划经济时代,商品不流通,人们种啥吃啥,川底人不种糜麻谷豆这些小杂粮,只种相对高产的玉米,自然吃的就是玉茭面窝头,因色黄而形似铃铛,人们戏称铜铃铛。几乎天天是这种饭食,吃的肚子疙疙瘩瘩的不舒服,用我们当地人的话来说,就是克良瓦少的不入法。于是女人们开动脑筋,想办法用玉米面压饸饹,压出来干硬干硬的,称为钢丝面,吃起来虽然口感不怎么样,但毕竟是饸饹。汪曾祺先生曾经说过,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对于我家乡人来说,三天两头吃一碗饸饹才最接地气,最抚凡人心。  

饸饹是典型的北方面食,吃法豪爽,吃相夸张,与南方人柔和细致的吃法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南方人吃米粉米线不是吃而是“嗍”,夹一根粉慢慢地吸进嘴里,叫嗍粉。吃饸饹则是大口大口的,一口面一口汤,吃的唏哩呼噜,大快朵颐。将全部的成长岁月,将无尽的家乡情怀,将所有的温情和怀念,全都一股脑儿地倾注在一碗饸饹里。

家乡的饸饹面,碗大汤宽,爽滑劲道,吃起来口感浑实,吃完了底气十足。


编辑:叶晴